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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genius.com | 04. 09. 2013 | Editor: Claudia Leng | [A A A] |
月牙泉
喬 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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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賓館,放下行李報到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手機,五點整。晚餐是自助,會議日程通知的用餐時間是六點到九點,主席團的預備會議九點開。吃飯么,半個小時就夠了。這么說,還有時間見見姐姐。
一般而言,我和姐姐一年只見兩次:一個是春節(jié),再有就是清明、農歷七月十五或十月初一,這三個都是鬼節(jié),通常情況下,我在三個鬼節(jié)里面選一個回去上墳。上墳么,就是去看看過世的老人,每年去一次是最低的底線。我一向認為自己是一個沒有頂線但有底線的人,有這個底線就行了。
老實說,我不大愿意見姐姐。姊妹四個,兩男兩女,我是最小的女孩,我在省城,兩個哥哥都在縣城,老家只有姐姐了。姐姐的家在縣城和省城之間,按車程只有一個小時,不遠。但因為不大愿意見,這一個小時就顯得很遠了。按說越遠越親,但在我這里不是。我是越遠,就越遠了。整天整月見不到面,姐姐越來越像一個詞了。
但這次不一樣。我得見她。她所在的村子離我住的聽濤賓館很近,我似乎沒有理由不見她。聽濤賓館是省里的老牌子賓館,離省城很遠,離黃河很近。一般來說,是不該把賓館放到這樣的位置的,但據說當年毛主席來河南視察前告訴隨行人員,他想聽聽黃河的濤聲,于是就誕生了這么一座賓館。他老人家所住的,就是我現在住的八號樓。姐姐的村子叫什么來著?對了,好像叫待王。顧名思義,據說是因為當年武王伐紂預備路過這里,此地的黎明百姓歡呼雀躍翹首以盼而得的名。還據說當年毛主席路過此村時隨行人員把這個典故告訴了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聽濤賓館的生意一直不好,車馬稀落,門可羅雀,我琢磨著俗話所謂的淡出鳥來,那些鳥的具象大約就是這幾只羅雀。因此待王村雖然緊挨著聽濤賓館,卻從沒有幫上什么光。直到幾年前突然有一只神秘的大手筆橫空出世,將聽濤買了下來,大肆改裝擴建,將其力挺為五星級賓館,又在周邊買地建起了別墅區(qū)和高爾夫球場,整個聽濤換膚,磨骨,豐胸,抽脂,如同一個從頭到腳深刻整容的女人,青春勃發(fā),煥然一新。此時,灰撲撲的待王村俯臥在新聽濤的旁邊,如同光彩照人的皇后生了一團污穢疥瘡,又如同氣宇軒昂的國王旁邊傍著一個落魄乞丐,極為不搭。好在去年大手筆又大手一揮,待王村便被通知拆遷,這個窮了多少年的村子因搭上了聽濤的豪華列車,這才轟隆隆地奔在了金光大道上。
進到房間,放下行李,梳洗完畢,我猶豫了片刻,撥通了姐姐的電話。她的手機響了很久,幾乎就在我失去耐心的時候,方才聽到姐姐粗布一樣的聲音。
“喂?”在她聲音的背后,一片“嘩啦”,又一片“嘩啦”。
“賭呢?”
“什么賭?”她笑了,“就是玩一會兒?!?/p>
就在去年,姐夫因為推牌九欠了高額賭債,她和姐夫鬧離婚,末了,姐夫左手的小拇指被剁了,兩人才繼續(xù)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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