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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genius.com | 04. 09. 2013 | Editor: Claudia Leng | [A A A] |
王全突然蹲在地上,又雙手抱住頭,半天才說:“你真不知道?——她出嫁啦!”
“???”我如同五雷轟頂,半天回不過味兒來。等回過味兒來,上前一把抓住王全,狠命地揪著:“你騙我,你胡說!這怎么可能呢!她親筆寫信,說在新鄉(xiāng)參加考試!出嫁?這怎么可能!王全,咱們可是好同學(xué),你別捉弄我好不好?”
王全這時抽抽搭搭哭了起來:“看樣子你真不知道。咱倆是好同學(xué),我也知道你與李愛蓮的關(guān)系,怎么能騙你。她爹這次病得不一般,要死要活的,一到新鄉(xiāng)就大吐血。沒五百塊錢人家不讓住院,不開刀就活不了命。一家人急得什么似的。急手抓魚,錢哪里借得來?這時王村的暴發(fā)戶呂奇說,只要李愛蓮嫁給他,他就出醫(yī)療費(fèi)。你想,人命關(guān)天的事,又不能等,于是就……”
我放開王全,怔怔地站在那里,覺得這是做夢!
“可,可她親自寫的信哪!”
王全說:“那也不過是安慰你,怕你分心罷了。你就沒想想,她戶口沒在新鄉(xiāng),怎么能在新鄉(xiāng)參加考試呢?”
又是一個五雷轟頂。是呀,她戶口沒在新鄉(xiāng),怎么能在那里參加考試?可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diǎn)?我好糊涂!我好自私!我只考慮了我自己!
“什么時候嫁的?”
“昨天。”
“昨天?”昨天我還在考場參加考試!
我牙齒上下打顫,立在那里不動。大概那樣子很可怕,王全倒不哭了,站起來安慰我:
“你也想開點(diǎn)兒,別太難過,事情過去了,再難過也沒有用……”
我狠狠地問:“她嫁了?”
“嫁了。”
“為什么不等考試后再嫁?哪里差這幾天。”
“人家就是怕她考上不好辦,才緊著結(jié)婚的?!?/p>
我狠狠朝自己腦袋上砸了一拳。
“嫁到哪村?”
“王村。”
“叫什么?”
“呂奇?!?/p>
“我去找他!”
我說完,不顧王全的叫喊,不顧他的追趕,沒命地朝前跑。等跑到村頭,才發(fā)現(xiàn)跑到的是郭村,是李愛蓮娘家的村。就又折回去,跑向王村。
到了王村,我腳步慢下來。我頭腦有些清醒。我想起王全說的話,“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再找有什么用?”我不禁蹲在村頭,“嗚嗚”哭起來。
哭罷,我抹抹眼睛,進(jìn)了村子。打聽著,找呂奇的家。到了呂奇的家門前,一個大紅的“(喜喜)”字,迎面撲來,我頭腦又“轟”的一聲,像被一根粗大的木頭撞擊了一下。我呆呆地立在那里。
許久,我沒動。
突然,門“吱哇”一聲開了,走出一個人。她大紅的襯衣,綠的確良褲子,頭上一朵紅絨花。這,這不就是曾經(jīng)抱著我的腰,管我叫“哥”的李愛蓮嗎?這不就是我曾經(jīng)抱過、親過的李愛蓮嗎?這不就是我們相互說過“永不忘記”的李愛蓮嗎?
但她昨天出嫁了,她沒有參加考試,她已經(jīng)成了別人的媳婦!
但我看著她,一動沒有動。
李愛蓮也發(fā)現(xiàn)了我,似被電猛然一擊,渾身劇烈地一顫,呆在了那里。
我沒動。我眼中甚至冒不出淚。我張張嘴,想說話,但覺得干燥,心口堵得慌,舌頭不聽使喚,一句話說不出來。
李愛蓮也不說話,頭無力地靠在了門框上,直直地看著我,眼中慢慢地涌出了淚。
“哥……”
我這時才顫抖著全部身心的力量,對世界喊了一聲:
“妹妹……”但我喊出的聲音其實(shí)微弱。
“進(jìn)家吧。這是妹妹的家?!?/p>
“進(jìn)家?……”
我扭回頭,發(fā)瘋地跑,跑到村外河堤上,一頭撲倒,“嗚嗚”哭起來。
李愛蓮順著河堤追來送我。
送了二里路,我讓她回去。我說:
“妹妹,回去吧。”
她突然伏到我肩頭,傷心地、“嗚嗚”地哭起來。又扳過我的臉,沒命地、瘋狂地、不顧一切地吻著,舔著,用手摸著。
“哥,常想著我。”
我忍住眼淚,點(diǎn)點(diǎn)頭。
“別怪我,妹妹對不起你?!?/p>
“愛蓮!”我又一次將她抱在懷中。
“哥,上了大學(xué),別忘了,你是帶著咱們倆一塊兒上的大學(xué)?!?/p>
我忍住淚,點(diǎn)點(diǎn)頭。
“以后不管干什么,不管到了天涯海角,是享福,是受罪,都不要忘了,你是帶著咱們兩個。”
我點(diǎn)點(diǎn)頭。
暮色蒼茫,西邊是最后一抹血紅的晚霞。
我走了。
走了二里路,我向回看,李愛蓮仍站在河堤上看我。她那身影,那被風(fēng)吹起的衣襟,那身邊的一棵小柳樹,在藍(lán)色中透著蒼茫的天空中,在一抹血紅的晚霞下,猶如一幅紙剪的畫影。
…… ……
一九八七年一月北京萬壽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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