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行成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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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genius.com | 04. 09. 2013 | Editor: Claudia Leng | [A A A] |
狼行成雙
他躺在井底,愣著。她趴在井口,也愣著。他們一時都不說話,都為這個事實被發(fā)現(xiàn)出來而感到有些沮喪。說實話,這種事對他倆算得上一次很重的打擊了。在這個剛剛停歇下來,萬籟俱寂的雪夜里,這種打擊真的讓人難以接受。但是無論是他還是她,他們很快就都明白了這一點,他們眼下正停泊在事實的岸邊。他有很長時間沒進食了,饑腸轆轆;他在井底,井底范圍狹小,無法助跑以提高跳躍的質量,況且是難度更大的垂直向上的跳躍,這一切都使他無法跳出通常的水平來;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是身陷樊籠,根本不可能創(chuàng)造出昔日的輝煌了。
她哭了。她是看清楚這一點之后哭的。她爬在井沿上,先啜泣,后來止不住,放聲出來,哭得嗚嗚的,傷心極了。她說,嗚嗚,都怪我,我不該放走那只兔子。
他在井底,反倒是笑了。他是被她的眼淚給逗笑的。他的笑聲很洪亮,因為井的封鎖相反擴大了,聲音嗡嗡的。他從地上爬起來,抖落掉身上的泥土和雪粉,仰著頭朝井沿上的她說,好呀,你這么說了,你去把兔子追回來吧。
天漸漸亮了,那段時間里一直沒有再下雪,睛得很干爽。在天亮之前的那段時間里,她離開了井臺,到森林里去了,去尋找食物。她走了很遠,終于在一株又細又高的橡樹下捕捉到一只被凍得有些傻的黑色細嘴松雞。她又冷又餓,差不多快要餓昏過去了。她捉住那只松雞后,有一刻把身子伏在雪地上一動也不動。她怕自己一動就會把松雞吞進肚子里去。她是強忍著腸胃的痙攣才把那只松雞帶回到井臺邊的。
他把那只肉味鮮美的松雞連骨頭帶肉一點不剩全都嚼了,填進了胃里。他感覺好多了。也許他仍然可以吞下一頭野驢或者是一頭傻狍子,但現(xiàn)在已經足夠了,他不是那種不知滿足的狼。他發(fā)現(xiàn)力量和信心重新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可以繼續(xù)試一試他的逃亡行動了。
這一次她沒有離開井臺。她不再顧忌他躍上井臺時是否會撞傷她。她趴在井臺上,有時候站起來,繞著井臺轉半個圈,從另外一個方向注視他,以及觀察他的行動。她不斷地給他鼓勁兒,呼喚他,鼓勵他,一次又一次地催促他起跳。有時候她有些急躁。她在上面淚水漣漣地責備他,攻擊他的懶惰,詛咒他的灰心。但是大多數(shù)時候她是把她的兩只前爪伸向他,把她分明的企望伸向他的,好像那樣她至少可以縮短一點他與井臺的距離。隔著井里那段可惡的距離,她伸出雙爪的姿式在漸漸明亮起來的天空的背景中始終是那么的堅定,這讓井底的他一直熱淚盈眶,有一種高高躍上去用力擁抱她的強烈欲望。
然而他的所有努力都失敗了。他的每一次起跳都相當有力,相當?shù)母?,充滿了求生的欲望和憤怒的抗爭。但是同樣的,他的每一次起跳都只有一個結果,就是重新跌回到井底,跌回到起跳的原地。井口就像一個陰險的魔鬼,不管他跳得有多么高,它始終都在更遠一點的地方嘲笑地等待他,他每一次的起跳只不過是徒勞地在井壁上多留下兩道亂糟糟的爪印罷了。
在第十五次的嘗試失敗之后,他躺在井底下不動了,疲憊不堪地喘著粗氣。她從井臺上欠起身子,站在那里。他們兩個都沉默著,不再說話。那一刻,他們共同地都感到一種絕望的念頭在向他們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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