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教五月如何往香包里放香料:把香料均勻地撒在新棉花上,然后把棉花裝進香包里,然后封口。娘說,這樣香包就既是鼓的,又是香的。六月問娘,為啥要鼓?娘笑笑說,就你問題多,你說為啥要鼓?六月說,叫我姐說。五月說,又不是我問的問題。六月說,鼓了五月女婿喜歡。五月就打六月。娘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六月說,我看地地對我姐有意思呢。娘說,是嗎,讓地地做你姐夫你愿意嗎?六月說,不愿意,他又不是干部。娘說,那你長大了好好讀書,給咱們考個干部。六月說,那當然。等我考上干部后,就讓我姐嫁給我。五月一下子用被子蒙了頭。娘哈哈哈地大笑。六月說,就是嘛,我爹常說,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姐姐為啥要嫁給別人家?娘說,這世上的事啊,你還不懂。有些東西啊,恰恰自家人占不著,也不能占。給了別人家,就吉祥,就如意。所以你奶奶常說,舍得舍得,只有舍才能得,越是舍不得的東西越要舍,這老天爺啊,就樹了這么一個理兒。六月說,這老天爺是不是老糊涂了。娘說,他才不糊涂呢。
等地娘娘把她的女兒全部從艾上收去時,大家開始收刃。六月站起來,看見姐姐的花襖子被露水打得像個水簾。姐姐把他采的艾拿過去,用草繩束了,給他。然后用草擦刃子上的泥。太陽照在擦凈的刃面上,撲閃撲閃的。姐姐翻了一下刃面,那撲閃就到了她的臉上。不知為何,六月覺得這時的姐姐就像一株艾。如果她真是一株艾,那么該由誰來采呢?六月被自己的這一想法嚇了一跳。這一采,不就等于死了嗎?可是,大家分明認為死是一件吉祥的事呢,要不怎么會有一山頭的人采艾呢?六月又不懂了。
路上,六月看到別人采的艾要比他們姐弟采的多得多,就覺得他們家小孩太少了。六月突然想到,爹和娘咋不上山采艾呢?問姐姐。姐姐說,因為爹和娘不是童男童女。六月問,啥叫童男童女?姐姐想了想說,大概就是銅做的吧?六月覺得不對,分明是肉,怎么說是銅做的。六月問,不是銅做的為啥就不能采艾?五月說,不知道,爹這樣說的,你看,這上山采艾的,都是童男童女。六月的腦瓜轉了一下。不對,這童男童女,是沒有當過新娘和新郎的人。五月被六月的話驚了一下,回頭看路后邊的人,發(fā)現(xiàn)真是這么回事??戳?,六月的神情是一個等待。五月用一個攬的動作表達了她的夸獎。六月就感到了一種童男童女的自豪和美好,也感到了一種不是童男童女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