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這件古物的制作者是誰，也不知道當年制作時是否參照過什么人的面容。但我摸到了兩千年的冰涼。

我還聽到了哭泣，左右尋找，才發(fā)現不是石俑在哭——哭聲來自臨江的一座木樓，一戶陌生的人家。

這篇文章將要結束了。也許還可以附帶說說另一件事。人們告訴我，十年前曾有一位白發(fā)老人路過此地，預言十年后這里將土里出金，河里流血。剛好十年過去了，第一句似乎已經靈驗：石俑出土，曠世珍奇，招八方游客，納滾滾財源，不就是“土里出金”么？至于第二句，經好事者們機警周密地思索，終于附會給一家化工廠。那化工廠不知生產什么，排出的廢水殷紅如血，染紅了半條江。煙囪里還飄出紅色粉塵，紅了墻瓦和道路，紅了晾曬的衣衫，紅了老人的白發(fā)，紅了雞鴨和豬狗，甚至連人拉出的糞便也泛紅。我曾見到某家的一只老鼠，如全身抹了胭脂，一道紅光射入衣柜底下。這就是十年前老人所預言的“河里流血”？

我走出紅色。為了反應群眾的強烈要求，我把搬遷化工廠的事記下來，答應回去后向有關政府部門報告。

1992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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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發(fā)表于1993年《紅巖》雜志，后收入小說集《北門口預言》，已譯成法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