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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y-genius.com | 04. 09. 2013 | Editor: Claudia Leng | [A A A] |
上 邊
王祥夫
外邊來的人,怎么說呢?都覺得上邊真是個好地方,都覺著上邊的人搬到下邊去住是不可思議?這么一來呢,就顯出劉子瑞和他女人的與眾不同,別人都搬下去了,上邊,就只剩了劉家老兩口,好像是,他們是留下來專門看守上邊的空房的。人們都知道,房子這種東西就是要人住才行,一旦沒人住就會很快破敗下來。一開始,人們搬下去了,但還是舍不得上邊的房子,門啦窗子啦都用石頭堵了,那時候,搬下去的人們還經(jīng)常回來看看,人和房子原是有感情的。后來,那房子便在人們的眼里一點點破敗掉,先是房頂漏了,漏出了窟窿。但是呢,既然不再住人,漏就漏吧,結(jié)果那窟窿就越漏越大,到后來,那房頂就會慢慢塌掉。人們一開始還上來得勤一點,到了后來,下邊的活計也忙,人們就很少上來了。有些人家,雖然搬下去了,但上邊還有一些碎地,零零星星的碎地,一開始還上來種,到了后來,連那零零星星的碎地也不上來種了。這樣一來呢,上邊就更寂寞了,人們倒要奇怪老劉家怎么不搬下去?外邊的人來了。就更是覺得奇怪。村子破敗了,味道卻出來了,好像是,上邊的村子要是不破敗倒沒了味道,破敗了才好看,而這好看的破敗和荒涼之中卻讓人意外地發(fā)現(xiàn)還有戶人家在這里生活著,卻又是兩個老人。這就讓這上邊的村子有了一種神秘感,好像是,老劉家真是與眾不同了。這倒不單單因為老劉家的兒子在太原工作。
人們把這個村子叫“上邊”,因為它在山上,村子的后邊也就是西北邊還是山,山后邊呢,自然還是山。因為是在山里,房子便都是石頭蓋的,石頭是那種白色的,給太陽曬得晃眼。村子里的道路原是曲曲彎彎的,曲曲彎彎的道路也是石頭鋪的,是那種圓石頭,起起伏伏地鋪過來鋪過去,道路兩邊便是人家,人家的墻也是石頭砌的,高高低低的石頭墻里或是一株樹,或是劉子瑞今年種的玉米,今年的雨水又勤,那玉米就長得比往年格外好,綠得發(fā)黑,年輕力壯的樣子。既然人們都不要那院子了,老劉便在那荒敗的院子里都種上了莊稼,這樣可以少走一些路,村子外的地就可以少種一些。老劉的院子呢,在一進村不遠的地方,一進去,左手是三間矮房,窗臺下就是雞窩。右手是一間牲口棚,那頭驢在里邊站著,嘴卻在永遠不停地動。驢棚的頂子上曬滿了玉米,緊靠著牲口棚是一間放雜物的小房,房頂上堆滿了谷草,房子里是那條狗,來了人會撲出來,卻給鐵鏈子拴著。因為給鐵鏈子拴著就更憤怒了,不停在叫,不停在叫,也不知是想咬人一口還是想讓人把它給放開。而那些雞卻不怕它,照樣在它的身邊尋尋覓覓,有時候呢,還會感情曖昧地輕輕啄一下狗,親昵中有些巴結(jié)的意思,又好像還有些安慰的意思在里邊。老劉家養(yǎng)了一院子的雞,那些雞便在院子里到處刨食,這里刨一個坑,那里刨一個坑,坑里有什么呢?真是讓人莫名其妙。有兩只雞不知是老了還是得了什么病,最近毛都脫光了,露出紅紅的雞皮,好像是,雞也知道好看難看,別的雞也許是嫌這兩只雞太難看,便不停地去啄它,你啄一下,我啄一下,這兩只雞身上的毛便更少。雞這種東西,原來都是勢利眼,劉子瑞的女人把玉米往院子里一撤一撒,這就是在喂雞了,而那些雞卻偏偏不讓這兩只脫了毛的雞吃食,只要這兩只雞一表現(xiàn)出要吃食的欲望,別的雞就舍棄了吃食而對那兩只雞群起而攻之。有時候,這兩只雞簡直就給啄暈了,就縮在土坑里,閉著眼,像是死了,卻是活著。等別的雞吃完了,這兩只雞才敢慢慢慢慢站起來,脫了毛的雞真是難看,紅紅的,腿又是出奇的長,每邁一步都很夸張的樣子,啄食的時候,要比別的雞慢好幾拍,好像是,那只是一種試探,看看別的雞是不是同意自己這么做。這也是一種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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