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世上出現(xiàn)了詩人與歌妓之后，這兩種人就彼此抱有好感。但這并不是說，在地僻人稀的塞外沙漠，詩人與歌妓們蟻居一處飲酒取樂，就一定不會發(fā)生這樣或那樣的爭執(zhí)。為了防止流血事件的頻繁出現(xiàn)，一個名叫葉修士的詩人在酒后發(fā)明一種分配女人的方法，具體程序說來也十分簡單：詩人們一般在黃昏時從城里騎馬來到這里，隨后飲酒賦詩，敘談酬唱。等到月亮在沙漠中升起，歌妓們便依次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開始演唱詩人們新近寫成的詩作。只有當(dāng)歌妓演唱到某位詩人的作品時，這位詩人才有權(quán)與她共度良宵。

“這種儀式有些類似于現(xiàn)在在英國流行的‘瞎子約會’，”臨安博士解釋道，“它使得傳統(tǒng)的嫖娼行徑更具神秘性質(zhì)，而且?guī)в幸环N濃烈的文化色彩?！?/p>

自從王之渙貶官來到武威之后，就成了這座客棧的?？?，遺憾的是，他的詩作從未有幸被歌妓們演唱過。根據(jù)后代學(xué)者的分析，王季陵在這里備受冷落，除了他“相貌平平，神情猶疑”，不討女人們喜歡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詩歌不適合演唱。情況確也是如此，讓一個賣弄風(fēng)情、趣味淺俗的歌妓大聲吟唱“黃河遠(yuǎn)上……”一類的詞句，的確有些過分。不過，不久之后發(fā)生的一件事似乎完全出乎人們意料。這件事顯然不屬于正史記述的范疇，清代沈德潛在其《唐詩別裁》一書中對這段舊聞偶有涉及，但描述卻極不準(zhǔn)確。

這天晚上，詩人們的聚會依舊像往常一樣舉行。只是聽說客棧新來了幾名歌妓，詩人們的情緒略微有些激動。第一個從屏風(fēng)后面走出來的是一名身材臃腫的當(dāng)?shù)嘏?。大概是因?yàn)榇巳碎L相粗劣，詩人們的目光顯得有些躲躲閃閃，驚惶不安，唯恐從她的嘴里唱出自己的詩篇。這位姑娘用她綠豆般的小眼掃視了一遍眾人，最后將目光落在了高適的身上。她唱了一段《燕歌行》。人們在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之后，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高適。高適本人對此卻有不同的看法，他低聲地對鄰座的王之渙說道：“這個姑娘很可愛，我喜歡她的臀部。”

接著出場的這名歌妓雖然長相不俗，但畢竟已是明日黃花。她似乎被王昌齡高大、英俊的外表迷住了，曾經(jīng)異想天開地用一把剪刀逼著王昌齡與她結(jié)婚。她每次出場，總是演唱王昌齡的詩作，因此，其余的詩人對她不會存有非分之想。果然，她這次所唱，又是那首老掉牙的《出塞》。王昌齡看上去雖有幾分掃興，但仍不失優(yōu)雅風(fēng)度，他謙虛地嘿嘿一笑：“溫習(xí)溫習(xí)……”

時間就這樣過得很快。王之渙似乎已有了一絲睡意。在這次聚會行將結(jié)束時，從屏風(fēng)后面突然閃出一個女人。她的出現(xiàn)立即使王季陵困倦全消。

關(guān)于這個女人的美貌，歷來存有不同的說法。有人稱她“玉臂清輝，光可鑒人”，有人則說“儀態(tài)矜端，顧盼流波，攝人心魄”。不管怎么說，這些評論在某一點(diǎn)上是一致的：她的身上既有成熟女人的豐韻，又有少女般的純潔清新。她所演唱的詩作正是王季陵的《涼州詞》。

看上去，這個端莊、俊美的女人并未受過基本的音樂訓(xùn)練。她的嗓音生澀、稚拙，缺乏控制，一名衰老的琴師只能即興為她伴奏，徒勞無益地追趕著她的節(jié)拍。她的眼中飽含淚水，仿佛歌唱本身給她帶來的只是難以明說的羞辱。